伊拉克金属乐队Acrassicauda —巴格达的摇滚难民

作者:魏小石
原文:http://blog.sina.com.cn/s/blog_606a7baf0100p9pb.html




在一个爆炸声不断、人人互不信任的城市里,唯一的一个吉他店受到了威胁和恐吓。由于担心被视为“吸收美国毒害文明”,几个年轻人不敢在街头穿着slipknot的体恤衫、不敢大声说英文。他们必须开始学会留着普通伊拉克男人一样的大胡子,只能在电压不稳的餐厅里演奏着他们热爱的重金属音乐,而且必须还要在晚上7点前结束。后来,当这些年轻人为了音乐离开祖国伊拉克成为了“摇滚难民”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现,一直让他们心跳的“愤怒”突然消失了….

这是一部描写一支伊拉克巴格达的重金属乐队的记录电影,叫《Heavy Metal in Baghdad: the Story of Acrassicauda》。Acrassicauda是这只乐队的名字,大概意为毒蝎子。乐队由四位年轻人—Faisal Talal, Tony Aziz, Firas Al-Lateef, Marwan Riyadh组成。前几天,一位IU的朋友把大家聚到一起来观影,让我帮忙选一部中东或者中亚的音乐题材的电影,我就推荐了这部片子。和其他几不描写中东的音乐电影相比,这不片子让我感觉很关注人性,而不只关注一个形式音乐的空壳。片子没有涉及任何类似如何学习音乐技艺、如何定位自身角色这样的学术议题,它将整个影片的结构和节奏架在了乐队生存命运之上,是一部很好的音乐文化影片。

这个电影的摄制组用了最有限的时间去跟踪这个伊拉克乐队的命运。他们雇了一个15人的保镖团来负责两个记者的交通、安全、翻译等等事务。这个报表团的开销一天就在上千美元。在这里,没有庞大的灯光音响人员的随行,整个大队伍的行动目标居然只是为了保存一台小小的DV摄影机和几卷录像素材。


(在这样一个被战争式建筑包围的国度里,举办音乐会和进行采访是同样困难的事情)

从乐队排练和社交的环境、以及他们的个人形象上,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是深受西方文化影响的一伙年轻人。至于,所谓的“西方文化”到底是什么。我想,应该是一种表达方式吧,既是音乐的,也是语言上的。这些年轻人的英语都非常好,口音腔调堪比本土美国人。我不相信文化有某种形而上的“本真实质”,我只相信存在着“文化意义”。文化是什么,取决于人们表达的方式,这种表达方式决定了一种文化的到来和退去。显然,这些年轻人正在学习和模仿一种说话唱歌的表达方式。对他们来说,这就是“西方文化”。

在这样的学习的过程中,他们虽保持着逊尼穆斯林的一切外在特征,但却无意间和伊拉克社会做出了一个切割。在别人看来,切割了表达的形式,即是切割了一种能在战时决定他们生死的文化认同。


(Firas, Fiuend, Marwan, Tony, Faisal)




(这样的眼神不在于直接表达一种强烈的社会观点;而在于,通过学习别人的眼神,学会一种表达意见的方式。这就是音乐传播的意义)。



(Acrassicauda乐队在2003年战争前表演Youth of Iraq, 是一首为萨达姆唱的赞歌)。

这部电影的一个可贵之出是,它并没有为美式民主制度唱赞歌,而是关注在制度之外的人性。Faisal回忆道:“2003年后的(伊拉克国内安全)情况更差了,人们逐渐开始针对平民进行攻击…..自由在哪里?如果我不能去我想去的地方,做我想做的事情,说我想说的话,自由在哪儿?”

显然,这话是针对美国的文明理念的入侵激起的社会矛盾而说出的,颇有些表达一种被民主幻想所欺骗的意味。在美国入侵之前,至少这些年轻人还有公开表演音乐的机会,而2003年战争后,他们只进行过一次半公开的表演。在高度紧张的社会情绪下,他们对金属音乐的喜爱开始被视为恶毒文明行为。于是。排练室成为了他们生活的避难所,可是到了最后,他们的排练室也被炸掉了。Faisal每天都要看一遍排练室被炸掉的照片,为了是“保持内心的愤怒”。

另一组数据更能说明问题。根据2006年联合国的调查(来自影片的讲解),自从美国进入了伊拉克以后,80%的伊拉克音乐人离开了他们的祖国,总共75名音乐家被谋杀,公共的音乐活动也显著减少了。

可见,自由的制度翻新出来的不一定是自由的人。



(这是影片中伊拉克军政英雄的雕塑被破坏的相片。获得新文明的代价往往是去推倒一种旧的文明,这个过程,无论是被推倒的,还是获利的,都不是整个社会,而仅仅是一些有权力欲望的个体)。

2006年,这些年轻人在叙利亚大马士革见面了,他们正式成为了“摇滚难民”。在伊拉克战争后,240万伊拉克人成为了战争难民,其中的120万来到了叙利亚,75万来到了约旦,而来到美国的伊拉克人,数字仅仅是466(2006年12月为止)。

在大马士革的难民音乐生活中,他们又恢复了排练,然后获得了一个演出机会,地点是伊拉克难民区的一个餐厅。当时,乐队成员都为了生计而每天工作12个小时,没有休息日。在叙利亚的伊拉克难民的工资非常低,而且从事的大多是当地人不愿意做的劳力工,大概和墨西哥人在美国的就业处境差不多,而且,都还是非法工作。这些音乐家决定通过这次大马士革的音乐会来决定乐队的存亡:如果人们反应好,就继续下去;如果反应不好,就彻底不再干音乐了。

结果是,现场的气氛让所有人都high到了极点,在metallica, slayer, megadeth的音乐声中,全场沸腾。那么,乐队自然受到了鼓励,一定要继续走下去了。他们后来还在大马士革找了个录民歌的录音师,为他们制作了三首歌曲的demo。



(Acrassicauda乐队在土耳其接受来自Converse公司赞助的帆布鞋)

这之后,纪录片的摄制组为乐队建立了一个paypal账号,希望愿意帮助乐队的人能为他们捐款。在经过了媒体的渲染后,剧组收到了上万美元的捐助。拿着这些钱,剧组帮助乐队来到了土耳其进行表演,而后,乐队中的三个人来到了美国,得以在美国继续他们的音乐事业。



(Acrassicauda乐队在美国见到了Metallica的James Hetfield并接受签名吉他礼物)

如同乐队在伊拉克的经历所展示的那样,重金属音乐的意义是表达愤怒。然而愤怒之后,对这些年轻人而言,则是对尊严的追求。他们也很快陷入了对流离失所的现状的怀疑之中。

对于难民生活,贝司手Faisal并不陌生。他从小生长在一个沙特的伊拉克裔的中产家庭里,全家在海湾战争后从沙特迁回伊拉克,这是因为害怕沙特对伊拉克人进行驱逐。他爸爸从小就对他说:“在那些人对我们说三道四之前,让我们用尊严的方式离开这里吧。”同样,谈到他们的摇滚难民身份时,鼓手Marwan这样说:“当所有的愤怒都离开你的时候,你也就失去了你的精神。当你连续一个月每天都睡觉超过14个小时的时候,你会有一种挫败感。这时,你就被[你的]问题们击败了…..being brave is about being able to face your life”。

这4个伊拉克摇滚年轻人的故事呈现的是一个不寻常的音乐人生,纪录片和后续的报道也没有告诉我们他们是否最后“成功”了。如果你看过最近的中国电影《老男孩》,再来比较这个片子,你会发现这些人的音乐故事的珍贵都在于他们有梦想(不管这些梦想表达的是爱,或是愤怒)。同时,这些梦想的意义在于真实地面对属于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复制别人的人生。


关于音乐,我该说点什么呢?在这个充满战乱和价值冲突的时代里,音乐一如既往地是帮助人们生存下来的东西。


纪录片的官网:

http://www.heavymetalinbaghdad.com/


添加视频:
https://v.youku.com/v_show/id_XMTQxODUwNzY0.html





https://v.youku.com/v_show/id_XMTU0NTUxNjA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