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性对话:吉他大师克莱普顿与杰夫贝克面对面



摇滚音乐史上最著名的两位传奇吉他手Eric Clapton(艾瑞克•克莱普顿)与Jeff Beck(杰夫•贝克)联手展开了一系列具有历史意义的演出,几十年来,他们还是第一次坐下来,谈论相互之间的竞争、布鲁斯英雄以及他们弹奏吉他的小秘诀。

  新年第一周一个严冬的早晨,Eric 克莱普顿与杰夫贝克一起坐在贝克位于英国沃德赫斯特的家中一对大沙发里,烤着火。这个房子建于1591年的帝驼时代(属于都铎王朝),建造房屋的木料都来自那个时期。两位吉他手一边喝着热茶取暖,一边吃着奶酪三明治,同时,他们还讨论着贝克的吉他收藏。克莱普顿今年64岁,贝克则65岁,二人算得上摇滚领域中最具革新精神和最有影响力的两位吉他手,此刻,他们正在为历史上首次联手巡演琢磨点子。

  对于二月份在伦敦、纽约、加拿大的六场演出,克莱普顿建议演奏Charles Mingus的作品,“Self-Portrait in Three Colors”,以及布鲁斯吉他手Albert Collins的器乐作品“Sno-Cone”。贝克则提到了Funky吉他手Lonnie Mack,随后他谈起了Mack1963年的单曲“Wham!”。

  随着二人便挑选歌曲边聊天,60年代更多的人名和记忆从他们嘴里讲述了出来。那时候,他们是英国第一批超级明星吉他手,相互之间还存在一定的距离,只是知道对方的唱片和名气。贝克描述了1966年他在伦敦第一次见到克莱普顿时的情景,那时候克莱普顿在Cream乐队里,“天堂里有三个家伙,他们做的音乐都很棒,他们就像一架机器朝你开过来。”克莱普顿则回忆了他与Hendrix1966年秋天一同演出后二人深厚的交情。“我发现非要去见那个跟我对布鲁斯有着同样激情的家伙,他跟我路数完全一样。”

  谈到共同之处,贝克与克莱普顿回想起了他们一同在乐队Yardbird(庭院鸟)时期的日子,这支乐队在短短六年的时间里依次产生了英国几位吉他英雄人物–克莱普顿、贝克以及吉米•佩奇,他们曾相继在乐队中担任主音吉他。

  “我坐在吉米家里”,贝克回忆道,并讲述了他怎样在1965年取代了克莱普顿,“吉米收藏的唱片都是最棒的,而且他母亲还总是给他买最棒的立体声设备,他问我‘你觉得这个怎么样?’他播放了《Five Long Years》–那是Eddie Boyd与克莱普顿一起翻唱的Yardbird1964年的专辑《Five Live Yardbirds》。”“你在那里面弹的solo”,贝克对克莱普顿说,“真他妈棒极了,我当时觉得,‘这真像Buddy Guyelmore James’。”

  “哦,谢谢你”,克莱普顿用诚实的态度回答道。

  “之后吉米说,‘贝克,你在那样的乐队演奏过吗?’他体会到了我那时的感受,但是他没告诉我有个空缺位置。”

  “他掺和什么呢?”克莱普顿问道,“是乐队派他来问你的吗?”

  “不,实际上乐队先问的他”,贝克说,“但是他拒绝了他们”。

  这件事还是克莱普顿头一回听说,他很不解的问,“为什么?”

  贝克跟他解释道,那时候佩奇非常忙,属于活儿接的很多收入也很不错的人。佩奇1966年也加入了Yardbird,并且与贝克在乐队中有过短暂的合作,之后完全取代了贝克,1968年,他又成立了Led Zeppelin(齐柏林飞艇)。所以贝克说,“最后我接到了电话”。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杰夫演奏时的情景”,克莱普顿说,“那是在我知道他获得了这份工作之后,我去看了一场演出,那会儿你还在Tridents里,你的头发一直长到这儿”–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到胸口的位置–“而且你的吉他一直有回音。那会儿我就想,‘他们知不知道要让自己的乐队变成什么样子?”

  “当我加入Yardbird的时候”,贝克说,“我一直听到这样不绝于耳的传闻,‘艾瑞克做不了这个’,‘艾瑞克做不了那个’,我说,‘都他妈闭嘴吧,艾瑞克都已经不在乐队里了’。”说完二人相视而笑。

  “我在乐队的时候他们不喜欢我”,克莱普顿说,他的音调变得很低沉,‘我总是有自己的意见,难以接受别人,真的。任何一个不认识Robert Johnson的人,我都不想认识他们。”在乐队录制他们第一支热门歌曲“For Your Love”的时候,克莱普顿突然退出了乐队,因为这首歌冒犯了他布鲁斯的纯洁。

  “不,他们其实是喜欢你的。”贝克反驳道。

  “不,他们不喜欢。”克莱普顿坚持说。

  “不”,贝克重复道,并且露出了保证的笑容,“他们是出于敬畏”。

  在摇滚音乐史上,这算得上是一个里程碑式的采访,克莱普顿与贝克有史以来第一次一起坐下来接受访问。事实上,尽管二人曾在Yardbird时期共事过,之后又分别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克莱普顿曾加入过Cream、Blind Faith、Derek以及Dominos几支乐队,后来成为一个杰出的独奏艺人;贝克在六十年代末组成了杰夫贝克Group,年轻的Rod Stewart(洛德•史都华)担任主唱,他们1975年的《Blow by Blew》和1976年的《Wired》都成为白金爵士专辑,然而直到1981年伦敦的一场慈善演唱会中,两位吉他手才有机会合作。




之后二人的事业都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克莱普顿在八十年代与Phil Collins(菲尔•柯林斯)一起制作了一些流行音乐专辑,1992年的《Unplugged》还卖出超过一千万张。贝克安于低调,但是发行了几张饱受乐评人赞誉的唱片。

  1981年合作过之后,克莱普顿与贝克又有过多次合作。在被问到为什么他们在六、七十年代没有同台演出的经历时,克莱普顿表示,“因为基本上,我们是敌人。”

  这回轮到贝克大吃一惊了,他一脸诧异的表示,“这还真新鲜了。”

  克莱普顿说,“在Yardbird中,他取代了我,我的意思是,本不应该有这个取代的,所以最后我选择离开,我要离开,看着他们在没有我在的情况下解散。而事实上,他们跟杰夫合作的很好,最后非常成功。”克莱普顿从来没有看过Yardbird时期贝克的现场演出,但是当他听到乐队1966年单曲 “Shapes of Things”的时候,他知道贝克果然有两下子。

  克莱普顿笑着说,“现在跟他一起谈论这事儿真有意思。”

  “措辞的时候要小心点儿”,贝克调侃道。

  “我会的,会的”,克莱普顿说,“感觉很复杂”,在评价贝克的时候,克莱普顿表示,“绝对坦诚的说,我希望能尽可能的对杰夫进行挑剔,因为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伤害,他们在一起做的超出了我所能做的。

  贝克对这样的称赞很感动,露出了骄傲的笑容。对于克莱普顿他也给出了中肯的评价,赞许了他的《Five Live Yardbirds》,“他为Yardbird写下了辉煌的一页,我接过了他的火炬,所幸做的还不错,但是是艾瑞克将大家凝聚在一起的,人们之所以去看演出有时候只是因为曾经艾瑞克在这里。”贝克把头转向克莱普顿,“就像你跟John Mayall的Bluesbreakers一起演出是一样的,人们是为了你才去看的。”

  “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表达一种理想”,克莱普顿解释说,“那就是音乐是第一位的。”贝克点头表示赞同。

  克莱普顿对自己的天赋非常有自知之明,也非常渴望,“我总是不能自我满足”,在说起自己的现场演出的时候,他说“每次我总是觉得,弹得不够好。”

  贝克还回忆起他第一次见到亨德里克斯(Hendrix)的情景。那是1966年,亨德里克斯来到伦敦,“一个不肯跟我出去约会的女士打电话给我说, ‘你知道吉米亨德里克斯吗?他比你出色’。”贝克站起来,做了一个挂断电话的动作。在伦敦的夜店见到亨德里克斯之后,对方表示,“带脑袋来了吗?”“之后他就开始演奏了,真是棒极了。”



贝克与克莱普顿的生日仅相差九个月:贝克生于1944年6月24日,克莱普顿生于1945年3月30日,克莱普顿表示,他们俩都是“乡下孩子”,克莱普顿与妻子和三个年轻的女儿住在他1968年在伦敦南部买的房子里,“那里离我出生的地方只有8英里,除了那儿,我不知道我还能住在哪儿。”

  贝克来自伦敦郊区的Wallington,离他现在住的地方大约25英里,他的父亲是个会计,母亲则在一个巧克力工厂工作。“可惜他们看不到现在这一切。”贝克朝窗户走过去,他的门前有一条小路,通向一个狭长的谷仓,那其实是贝克的储物间,里面收藏着他那些古董汽车。包括一辆1932年的巧克力棕色的 Ford Deuce Coupe,以及他六十年代的Chevrolet Corvettes。贝克与妻子没有孩子,“你看见了吧,我的孩子们都在那个谷仓里。”

  跟英国五六十年代的年轻人一样,他们在战后尝到了生活的艰辛,并受到美国摇滚乐和布鲁斯的影响,贝克与克莱普顿都在吉他中找到了自己的解脱。贝克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跟叔叔一起在汽车行工作,他用雪茄烟的盒子、一个画框以及玩具飞机的颈部和翅膀制作了自己的第一件乐器,他欢快的回忆道,“我玩了好几个小时,制造噪音。”即使是现在,贝克也保持着每天练琴数小时的习惯,“我发现没办法做到不起来练琴”,贝克说,“尤其是现在有这么大的演出。我会把吉他放在每一个沙发上,靠在墙边,告诉自己‘别忘了接下来将要做什么’,这个习惯已经坚持了35年了。”

  为什么两个人会等到四十年之后才想到一起巡演呢?“因为我们俩都各自想成为大人物”,贝克边说边耸了耸肩,“此外,我也没有他那么多的热门歌曲。”

  “真逗”,克莱普顿说。

  “没什么逗的,这就是事实。”贝克回应道,“人们希望你。。。”,他拿过吉他,弹了一段“Layla”中的riff,两个人再次相视而笑。

  “我可以回忆好几个小时”,贝克边说,克莱普顿边拿起外套穿上,他们准备下次再继续聊,“只要打开回忆的匣子,回想过去那些日子。。。”

  二人再次相会是在克莱普顿位于伦敦的办公室里,贝克认为克莱普顿比自己有更多的动力,“我其实就是一个十足的懒汉,而他则不然。”克莱普顿则有另一番见解,“杰夫走的是一条既聪明又保险的捷径,他能让自己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这要求有自律精神,并且他有能意识到危险的经验,‘我可不要跌倒’。”

  “九十年代初的时候”,克莱普顿说,“我曾受到一些东西的引诱,做了不是很正确的行动,但是我认为我能控制得了自己,或者我的虚荣心正好被恭维钻了空子。”他接着说,“我一直都相信,如果那时候我能坚持我对音乐的认识的话,我就不会做错了。”

  克莱普顿刚做完一张新专辑,这很可能是一套双碟专辑,他从去年开始制作这张专辑,里面除了有他原创的作品外,还有涉猎面很广泛的翻唱作品,比如 Mose Allison、Irving Berlin以及Fats Waller的。“我翻唱了所有曾经想翻的作品”,克莱普顿很有兴致的说。

  克莱普顿在谈到他跟贝克与Winwood的关系时用到了“没有了结”这个词,尤其是后者。“我总是为1969年Blind Faith巡演之后就把Steve(Winwood)抛弃了感到很抱歉,不过那时候我就是那样的人。我很少会去解释我的行为。”(克莱普顿在七十年代早期曾有一段与毒品抗争的经历,之后又酗酒,直到1987年之后,他才又成为了一个清醒的人)。“说道杰夫”,他说,“有一件事无法否认,那就是我们都越来越老了。如果我们永远都没有机会展现对对方的关心怎么办?那可真是太愚蠢太耽误了。”

  贝克与克莱普顿真正熟识起来还是在1983年的A.R.M.S巡演的时候,“一般来说你手头没有什么的时候就会需要什么”,贝克说,克莱普顿表示, “那就是两个一直被人们称作大师的人,第一次见到杰夫的时候你就知道那是他—他很善良,也很开朗。我对此一点也不吃惊。我惊讶的是自己也有能力对他敞开心扉。”

  “我永远不会使自己嫉妒他的”,贝克说,“因为他一直以来做的都是大事,在马路上,你拦住任何一个人,问他谁是艾瑞克克莱普顿,他们都知道,而他们并不知道我是谁。”

  “其实那都是无意义的竞争,我的母亲曾经这样跟我说,‘如果你因为专业性而产生了嫉妒,那你就输了。不要去批评任何人,除非你确定你能比他做的更好,不过即使是那样,也不要那么去批评。”

  六十年代与Yardbird巡演时,贝克买了自己的第一辆轿车,之后他估计自己至少“从头至尾”的改装了14辆车,那以后,他再也不参加任何正式的赛车比赛了,“我的车在路上比保时捷拉风”,贝克得意的笑道。

  贝克承认在自己事业低谷的时候,曾想到过完全放弃,“不过最终我还是重归音乐,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把你拉回来。”

  在自己也成为吉他大师之前,贝克心目中有着一干吉他英雄,包括Les Paul,比利时爵士大师Django Reinhardt,以及Gene Vencent的乐队Blue Caps当中的Cliff Gallup。在Wallington,贝克可以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在咖啡馆等待有人往自动唱机里投硬币,以便能听到Jerry Lee Lewis的“Whole Lotta Shakin’goin’on”或者Roy Orbison的“GoGoGo(Down the Line)”。1958年,贝克曾在Buddy Holly英国巡演时在前排近距离的看过他的演奏,“那可真是黄金时代呀”。贝克感慨道。

  年少的时候,贝克是经由自己的姐姐介绍,认识了吉米•佩奇,她跟佩奇在同一所学校。在学校里,男孩们把佩奇的演奏录下来用来吸引朋友,去年,佩奇还担任了贝克入主摇滚名人堂的介绍人。1966年,佩奇合作创作并与他一起演奏了贝克的首支单曲 “beck’s Bolero”之后,两人差点成立一支超级乐队,这首歌的贝斯是John Paul Jones,鼓手是谁人乐队的Keith Moon,“我跟吉米当时觉得,就差一主唱了!”贝克回忆道。

  不过,佩奇把这一想法在Led Zeppelin(齐柏林飞艇)中实现了,而贝克则遭遇了十年的坏运气。他最初听到Rod Stewart演唱是在英国的一个流行音乐节上,贝克在Yardbird的演出结束后正开车离开后台区,“我当时在车里,我觉得的布鲁斯嗓音真是惊人,我被那远远的声音迷住了,我想,‘要是有那么一天。。。’”

  不过在1969年伍德斯托克音乐节预约之前,贝克却解散了乐队,这支由贝司手Ron Wood(后成为滚石乐队吉他手),主唱Rod Stewart和鼓手Mickey Waller组成的乐队。“那时的状况很动荡”,贝克坦率的说。离开乐队后,Stewart和Wood加入了Faces,乐队诞生了不少热门歌曲,也进行了很多巡演。1969年11月,贝克发生了一起车祸,他不仅得了脑震荡还损坏了下巴,一年之后才彻底康复重新回到工作中。

  在拿自己跟克莱普顿的运气作比较时,贝克仅仅说,“我们有的人羽翼更丰厚些”。

  “我们表达事物的方式有所不同”,克莱普顿表示,“吉他是一种表达的途径,而我们都有着不同的诉说方式。”

  贝克,不可避免的要跟车挂上钩,“我是个疯狂的司机,经常撞车,而他”,贝克看了看克莱普顿,“他是那个会计算速度的家伙,到最后总是毫发无损。”

  “这倒是”,克莱普顿承认,“我跟所有的人比赛,总是能赢过他们,因为我会算出究竟所快的速度你能够不发生车祸,说实话我对其他的车都不感兴趣,也不想赢,我只是想快点完成这件事。”

  克莱普顿再次拿起衣服,准备跟贝克道别,临别前,他们商量了一下巡演时打算演奏的曲目,“杰夫非常流畅和诗意”,克莱普顿稍后说,“他为我打开了一扇门,他启迪我弹奏的更好,到达更远的地方。”

  “演奏的精确点”,在被问到要成为一个吉他英雄前他还要做到什么的时候,贝克尴尬的边笑边回答,“我在我家二楼的录音棚听我自己的演奏,我就想,‘如果在观众面前我也能弹成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