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专访:捞仔 —— 一辈子做好一件事就不易



  2005年11月2日,拉萨,音乐影片《冈拉梅朵》的开机仪式上,我第一次见着捞仔,他是《冈拉梅朵》的音乐总监,他酒喝得有些高,满面红光,说话声很大,面对记者的采访,他一开口就说:“要让我说话,先给我好酒喝,喝得多才能说得多说得好。”我以为他喝大了,可在后面的采访中他表达得非常好,思路清晰,说话很直接,没有虚头巴脑云里雾里似的废话,并且言语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我就此知道他除了酒量很大以外还是一个直爽的人。

  捞仔本姓吴,浙江湖州人。“捞仔”这名字来自广东话,是对到广东打工或“淘金”的外地人的概称,是一个相当于骂人的词儿,他在广州酒吧的乐队里做吉他手时,因不满广东人对外地人的歧视,赌气把这个词当作了自己的姓名。久而久之,“捞仔”的名气大了起来,也就成了他的代名词,他的真姓名也就不对外说了。


  玩音乐能玩出名儿的人有两种,一种是从小就被父母苦心栽培严格教育的,另一种是自己痴迷酷爱无师自通的。捞仔是后者。他学吉他是因为第一次高考没有考上,看到同样没考上的同学拿着把吉他在那里拨弄,于是百无聊赖中也弄了把吉他让同学当“老师”亦步亦趋地学起来,一个暑假他竟把吉他玩熟了,捞仔的右手手指头为此积了很厚的老茧。16岁的捞仔,在他高考落榜后失意的日子里,即使阳光再灿烂,对于他来说也是阴霾蔽日,而一把吉他用手指拨动那六根弦就能响起悦耳动听的旋律,这旋律就能驱散他心头的阴云,让他得到心灵的释放和快乐,那他何乐而不为。他弹奏吉他进步神速,竟成了他“老师”的老师,他在伙伴们面前频获好评,他的自信又回来了。第二年,他考上了一所本地的财会学院。在学校四年的时间捞仔记不起学到了什么,只有吉他弹得炉火纯青。这时他的脑子里已开始不着四六了,他对所学的财会十分厌倦,可又不知自己未来能够干什么,他认为除了在宿舍弹吉他是快乐的时光,一走进教室就无精打采地犯困,稀里糊涂地混到下课。就在大学毕业的时候,他在报上看到杭州举办吉他比赛,他心里琢磨,杭州是省城,在省城举办吉他擂台,一定会云集各路高手,自己的吉他弹得再好,也不过是在自己家乡的地级市,自己要走出去见见世面会会高手,也好知道自己的水平是高是低。这样想着,他就背着吉他踏上了去往杭州的路。


  捞仔想杭州这座大城市玩吉他的人应该比他水平高,但在比赛现场巡视了一圈后,他忐忑的心却放下了,他真没发现有谁比自己更牛。“杭州的吉他手就这水平,那我还不就是第一了?”捞仔的眼里开始没人了。这也不能说捞仔轻狂,也许真实的情况是这样。但事实完全出乎捞仔的预料,比赛结果公布了,他不但没有得到冠军,连前三名都没有份儿,只弄了个不值钱的优秀奖。究其原因,捞仔说,可能当时太想拿冠军了,心里压力大,弹得“水”了。尽管在赛场上没发挥好,但场下的表现却让捞仔人气飙升,捞仔觉得弹吉他还得是在大城市,于是他留在杭州,杭州许多搞音乐的人都开始知道本地来了个玩吉他玩得特“溜”的小伙子。正在此时,广州太平洋艺术团来杭州招人,有人向他们提起了捞仔,把捞仔找来试试身手,这一试不打紧,竟让“太平洋”的主考官们大惊失色,他们没有想到在杭州还藏着这么优秀的吉他手,二话不说,立马将其招入帐中,并让他做乐队的主音吉他手。1987年时,广州太平洋艺术团曾红极一时,捞仔的加入使他在音乐这条道路上走得更加扎实和顺畅。


  1988年夏,他跟着艺术团来到北京,参加百名歌星演唱会的录音。北京对于捞仔来说,那就是心中景仰已久、向往已久的圣地,他做梦都没想过能来北京,而且一到北京他就遇见了自己的心中偶像、著名摇滚歌手王迪。捞仔说,王迪对他的影响十分深重,王迪让他爱上了摇滚乐,王迪让他认识了崔健、刘欢、田震、唐朝这样在中国流行音乐界地位极其重要的人物和乐队,更为重要的是,他亲身参与并体验了中国原创流行音乐最为辉煌的时代。这个时候的捞仔21岁,在他的眼里,摇滚乐就是牛B。只有摇滚乐才能代表青年人要改变现状的呐喊,只有在摇滚乐中,他手中的吉他才能释放出内心最真实的声音,才能把他的心声变成摧击现实的力量。这种想法一直激励着他的音乐创作和表演,也一直陪伴着他从北京回到广州又离开“太平洋”,直到有一天,与他在一个乐队中演出的女歌手朱哲琴跟他说,要他见一个人,这个人是做西藏音乐的,当时捞仔一听西藏音乐还现出一脸的不屑,但顾及朱哲琴的面子,还是跟着她去了。捞仔见的这个人叫何训田,当何训田让捞仔聆听自己采自西藏的音乐时,捞仔目瞪口呆,他自以为博听众乐无所不知,但他还没有听到过对人的心魄能造成如此震慑的音乐。他突然发现自己太无知,太浅薄了,他不须任何理由地一下子迷上了这来自天籁的声音。何训田对捞仔说,他要为朱哲琴录制一盘歌曲专辑,专辑名都起好了,叫《阿姐鼓》,因为朱哲琴推荐捞仔做乐队的吉他手,所以特意请捞仔来坐坐。何训田为捞仔开启了音乐世界最为奇妙的一扇天窗,一束灵光从窗孔洒下,照在了捞仔的头上,他觉得这束光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她穿透了捞仔的肉身直达心灵最深处并在那里犁开了第一道田垄,他霍然发现,心灵深处那未被开垦的处女地就是为这束亮丽的灵光预留的。捞仔在朱哲琴的专辑《阿姐鼓》和《央金玛》中任吉他手,这种缘分让他不带任何功利心地去钻研西藏的音乐。从此他也开始从乐手向音乐制作人转变。一天,他无意中看到了一首名叫《天葬》的诗:“默默地向你挥挥手,告别我们轮回的缘分,应召而来的神鹰,请你带走我一生的荣耀。轻轻走过曾经的家,记住千年不变的誓言,应召而来的神鹰,请你打开我阳光的天路······”捞仔被强烈地感动了,他情不自禁地为这首诗作了曲,有一天见着西藏著名男歌手亚东的时候把这首歌交给了他,这首《天葬》经过亚东高亢婉转的歌喉,竟在青藏高原上广为流传,藏族人民深深地喜爱这首歌,并把捞仔视为兄弟。1996年1月,《天葬》应邀参加了法国坎城的第三十届世界音乐大展。渐渐地,捞仔成为西藏音乐最有实力的制作人,他为影片《可可西里》作的音乐获得了2005年金鸡奖最佳电影音乐的提名,这是他第一次为影片作曲。

  “我在音乐上走得很顺,那是因为我在别的方面走得不顺,比如做生意什么的。我的经验告诉自己,一个人一生做好一件事就不错了,不要妄想自己是多面手,不要太有理想,太有理想就会活得很累,强努着达到理想又有什么劲?在一个自己喜爱的领域里踏踏实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这比什么都强。人生应该是快乐的。音乐大师卡拉扬先生说的一句话是我的座右铭,他说,假如你喜爱音乐又是靠音乐生活,那你就感谢上帝吧。”捞仔说。